她體內寸金寸行又開始發作。索性閉上雙目，倒在了幹草堆上，便是這麽睡了過去。

待得醒來，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。唯有不遠處掛著一盞燭光淒慘，幾乎隨時都快要滅掉的燈籠。

對面的牢房傳來了輕微的咳嗽聲。錦瑟站起身，走了過去，隔著一條走廊和粗若兒臂的鐵柵欄，她勉強能看見那人的手上和腳上都掛著鎖鏈。

“哎，你做了什麽事情啊，怎麽會被他們抓進來的？”錦瑟心道方才聽人說，這人姓段，想來便是那大理國段氏一族的人了，卻是不知為什麽會被關在終南山這地方。

那人聽見錦瑟的話，似是楞了楞，隨即淡淡說道：“欲加之罪，何患無辭？倒是你，我聽你這聲音…一個姑娘家，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，會被捉到這裏來？”

“我的答案跟你一樣啊。”錦瑟笑道，斜靠在自己的牢房門口，道：“他們說我殺了不少武林弟子，就把我關進來了。”

那人一楞，隨即問道：“你真的殺了那麽多的人？”

“也是，也不是吧。”錦瑟一邊說，一邊註意門外的動靜，生怕有什麽人在門外偷聽，“我被人下了藥，那些人又…也算是死在了我的手上吧。”

“是麽？”那人聞言，淡淡應了一句，隨即沒了聲音。

牢籠內死一般的寂靜，似是除卻二人之外，便再無其他的犯人。不過這倒也是，這終南山蒼穹派可是正道大門派，又不是天牢，關押那麽多犯人作甚？還得給他們天天送飯呢。

便是這麽想著，錦瑟只覺得這牢房實在是太過安靜，心中多有不痛快，那人卻是又不肯再與自己多說一句話，便嘆了口氣，隨即輕聲哼起了歌兒來。

“星河墜，滴盡相思紅淚。前世今生無限意，思量是蒙昧！前情斷卻音容改，風月幾多無異。心有滄瀾夢隱殤，莫道劫難逃。海上蟠桃易熟，人間好月半圓。終是三魂七魄喪盡，情難補，意不修，遲恨悠悠…”這首歌的原作者已經不可考，錦瑟曾經在一本書上看見過，自己將時下流行的曲調按了

上去，倒也頗為受用，只是在這牢房裏哼唱出來，卻始終不怎麽是滋味。

她才哼了幾句，便閉上了嘴。此時卻聽得牢門再次被打開，一個人手中拿著紅色燈燭，慢慢地走到了她所在的牢房之前。

“錦瑟，掌門師伯命我前來詢問，你可知罪？”那人面色頗為慵懶，顯然是對這般的差事習慣了。

錦瑟冷笑一聲，道：“你且回去告訴你掌門師伯，我無殺意，從未想要殺過一人，這般的迫我，與他自己，無甚好處。”

那弟子看了錦瑟一眼，面帶不屑的冷笑一聲，轉身離去。

待得大門關上，對面的牢籠裏卻是傳來了那人的聲音，道：“姑娘，此舉只怕不妥。倘若硬來，只怕…”

“他要做什麽，便做什麽。”錦瑟面不改色，冷笑道：“反正這些個正道的嘴臉，我都已經看清，又在乎什麽冤枉不冤枉了？只是我大事未了，這般死去，卻是真真不甘願…”

“哦？姑娘還有什麽大事未曾了解？”那人問道。

錦瑟輕嘆了口氣，苦笑道：“爹娘未死，不能在死前見上他們一面，實在是令我心有不甘啊…”

那人沈默了一陣，錦瑟以為他睡著了，便靠著濕漉漉的墻壁閉目養神。卻不料那人忽的說道：“你父母還活著？”

錦瑟微微一笑，心中卻又想起這裏黑暗無比，那人是見不到自己的面容的。便說道：“我不甚清楚，只是一個人醉酒之後的失言。正所謂酒後吐真言，我想，那人所說的話，應當不假。”

“哦？卻不知道是何人說的，能令你如此相信？”那人沈聲問道。

錦瑟輕笑道：“這些，卻是無法告訴你了。是了，方才那人說你姓段，可是那大理國王室段氏的族人？”

“大理國姓段的沒有一千也有一百，不是每個姓段的人都是王室族人。”那人輕描淡寫的說道：“小丫頭，這裏可是牢籠，不是茶館，身家姓名什麽的，可不能亂說。”

錦瑟聽出那人語氣中帶著些許的不耐煩，便閉口，不再多言。

這牢房內便這麽安靜了下來。錦瑟坐在地上，伸出手來，一根一根的玩著幹草堆上的幹草。

她暈迷之時已經被搜過了身。莫說是平日裏放置藥物的褡褳不見了蹤影，便是頭發裏的烏金絲也被拿走。渾身上下都被她自己尋了個遍，除卻那只鐲子沒有被取走之外，已經是身無長物。

伸出手輕輕撫著手上的玉鐲，錦瑟心中卻是五味雜陳。既想著楚寒徵對自己的好，卻也還記得那人對自己的警告與防備。

這人，究竟是信我，還是不信我呢？錦瑟心中苦笑，那日在山上，他就在我的身邊，對這件事情知曉的一清二楚。為何不阻止我？還是說，他與慎真，楚墨涵一樣，都是懷著那般的目的而來？

如此想來，這世上，除卻琥珀與韓休寧，竟是無一人值得她錦瑟信任之人。

寂靜的牢籠，卻好似一個可怖的黑暗深淵，漸漸的將錦瑟的恐懼擴大到最大，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。

這是什麽感覺？怎麽會這麽難受呢？

錦瑟捂住自己的心口，只覺得那裏一陣陣的酸，一陣陣的疼，臉上濕濕的，她伸手一摸，竟是滿手的淚水。

自己居然哭了。

開什麽玩笑？

姑奶奶長到這麽大，除卻小時候被爹爹責罰蹲馬步，哪裏流過這麽多眼淚了？她伸出手，猛的將內水摸了個幹凈，心中氣惱自己竟然如此不爭氣。

不就是一個楚寒徵麽？哭個屁！

她躺回幹草堆上，只想快些睡著，便不會再如此難受了罷。

可惜便是她想消停，卻也有人不讓她消停。

大牢的門被砰地一聲打開，錦瑟被嚇了一跳。擡眼看去，走進了兩三個弟子，均是蒼穹派弟子打扮。

其中一人走到了錦瑟的牢房前，冷笑一聲，將手中的食盒放在了地上，道：“哼，錦瑟姑娘，你該吃飯了。”

錦瑟擡起頭，看見那人將一碗飯菜透過牢門上的活動門板放了進來。

她受審之前就只喝了幾口冷粥，現在自然是餓得要命，卻是看著那碗中的飯菜，躊躇著不敢去拿。

那人見她這般模樣，也不在意，轉過身去給另一人送飯了。

待得那幾個人離開了牢房，錦瑟終是抵不過饑餓的折磨，伸出手來，慢慢地摸到了那碗上擺著的筷子。

飯是冷的，錦瑟卻也不在意那麽多了。本就不對這裏的牢飯報什麽期望，現在看看，能做成勉強可以吃的樣子，已經是大大超乎她的意料了。

對面的牢房卻是沒有傳出碗筷碰撞的聲音。錦瑟卻也不在意，只以為那人已經睡著了，三下兩下扒著冷了的飯菜，卻覺得嘴中咬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。吐出來一看，錦瑟只覺得胃中翻江倒海了起來，哇的一聲吐了出來。

“哈哈哈，師兄，我說什麽來著，放在碗底才是最好！”牢房門外忽的傳來人聲，竟是方才離開的幾個蒼穹派弟子。

“可不是？這蟑螂可是我特地為了她捉來的呢，哈哈…”另一人也是放聲大笑，似是怕錦瑟聽不見一般。

錦瑟幾乎是要將自己的膽汁都給吐了出來，聽得這話，心中更是怒火中燒。卻也是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裏惹事，不然到時候被慎真抓到了把柄，可不是好玩的。

“姑娘？小姑娘，你怎麽樣了？”待得錦瑟吐完，靠著墻壁休息之時，對面傳來了那人的聲音。

“托福，死不了。”錦瑟恨恨道。心說這人比我早來，想必已經被這般對待了。好哇，你自己吃過虧，也不肯放過我麽？思及此，心下對這人更是沒什麽好感。

那人嘆了口氣。待得門外漸漸沒了聲息，才說道：“姑娘，不是我不願提醒你。只是這些個人平

日裏就愛這麽折磨新來的囚犯，倘若我提醒了你，就算你避開了這段。日後他們還是要加了倍的折磨你。”

錦瑟冷哼了一聲，道：“新來的囚犯？這裏以前關過不少人麽？”

那人一時語塞，嘆了口氣，道：“我也不甚清楚，只是知道前幾日，除卻我，他們都被放出去了…”

都被放出去了？錦瑟心下生疑，卻也不願再與這人多說什麽，只是閉目佯睡。

誰知那人似是被挑起了話端，錦瑟只聽得那人說道：“是了，姑娘，你年紀輕輕，到底做了什麽事情，得罪了蒼穹派？”

“不是你說叫我少說話的麽？”錦瑟頗為不耐煩的問道，“怎麽現在我看，你頗有自報家門的意思啊？”

那人聞言，笑了一聲，道：“小姑娘好大的脾氣。也罷，看你這樣子，我也大致猜到了為何慎真會將你關到這裏…哈哈，咳咳，咳。”

錦瑟聽得那人說了沒幾句就開始咳嗽，不免有些好奇的問道：“怎麽，你病了？怎麽咳得這麽厲害？”

那人一時之間沒有答話，待得他喘咳稍平息，才說道：“我沒病，只是方才笑的時候，岔氣了。”

“你就扯吧。”錦瑟不屑的說道：“好歹我爹也是一代名醫，你是岔氣還是病了我會聽不出來？不過你的聲音渾厚有力，倒不似是得了什麽病…”

“呵呵，好一個名醫。”那人笑道：“得，我也不妨告訴你。我琵琶骨被穿了，方才笑的太厲害，扯到了傷口。”

穿了琵琶骨？錦瑟倒抽一口冷氣。摸了摸自己的肩膀，不寒而栗了起來。

這人究竟做了什麽事情被關在這裏？又穿了琵琶骨？聽得對面不斷傳來的咳嗽，錦瑟心有怯怯，躺回自己的幹草堆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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